惊涛暗涌-《明末隐龙》

    南洋,马六甲海峡以东的海域,像是被老天爷打翻了墨水瓶。海天相接处,乌云低垂得仿佛要压进海面,铅灰色的云层厚重如铁,将阳光彻底遮蔽,只留下一片压抑的昏暗。空气黏稠得可怕,混杂着海水的腥气与若有若无的硫磺味,仿佛能拧出火药味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压迫感,预示着一场风暴即将来临。

    平静的海面下,却早已暗藏杀机。两支船队如同两条猝然相遇的毒蛇,在这片死寂的海域中骤然对峙 —— 左侧,是悬挂着荷兰东印度公司蓝色旗帜的船队,由一艘名为 “海狼号” 的中型护航舰领头,舰体坚固,侧舷排列着二十门青铜加农炮,炮口黑洞洞的,透着冰冷的威慑力;其后跟着两艘满载战略物资的运输船 “货仓号” 与 “补给号”,船身吃水极深,显然装载着沉重的货物,甲板上布满荷枪实弹的士兵,警惕地盯着四周。

    右侧,是一支看起来颇为杂乱的混合编队:两艘葡萄牙老式武装商船,船身斑驳,火炮数量不足 “海狼号” 的一半,帆布上还残留着上次海战的弹痕;更外侧,是数艘形制简陋的南洋土著快艇,船体狭小,仅能容纳五六人,却异常迅捷,如同贴在水面的箭,在船队外围灵活游弋。双方船只相距不足三里,气氛瞬间凝固,连海风都仿佛停止了流动。

    战斗毫无预兆地爆发。葡萄牙商船率先开火,老式加农炮发出沉闷的怒吼,炮口喷出橘红色的火焰,炮弹拖着黑烟划过弧线,落在 “海狼号” 周围的海面上,激起数丈高的冲天水柱,浪花飞溅,打湿了荷兰士兵的衣衫。几乎在同时,土著快艇如闻到血腥的鲨鱼,凭借娇小的身形和灵活的操控,借着炮火硝烟的掩护,疯了一般冲向庞大笨重的荷兰运输船,艇上的土著战士挥舞着弯刀,发出尖锐的呐喊,试图靠近船身进行接舷战。

    “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!”“海狼号” 舰长范・霍恩站在舰桥,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冷笑。他握着望远镜,看着冲来的敌人,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傲慢:“侧舷炮准备,自由射击!让这些蠢货知道,荷兰舰队的威严,不是谁都能挑衅的!”

    随着他的命令,“海狼号” 侧舷的炮窗齐齐打开,二十门加农炮同时发射,炽热的铁弹呼啸而出,如同暴雨般砸向葡萄牙商船和土著快艇。瞬间,一艘冲得太前的葡萄牙商船被数发炮弹击中,船舷被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,木屑纷飞,帆布燃起熊熊大火,惨叫声、爆炸声混杂在一起,顷刻被更猛烈的炮声淹没。几名试图跳上运输船的土著战士,刚抓住船舷的绳索,就被荷兰士兵的火枪击中,坠入海中,瞬间没了踪影。

    袭击者的阵型被彻底打乱,葡萄牙商船首尾不能相顾,土著快艇也伤亡惨重,看起来这场战斗已成定局 —— 不过是一场螳臂当车的自杀式袭击,用不了多久,就能被 “海狼号” 彻底碾碎。范・霍恩放下望远镜,准备下令调整阵型,集中火力肃清残敌,彻底解决这些 “麻烦”。

    然而,就在他嘴角的冷笑尚未褪去时,异变陡生。天空中骤然降下倾盆暴雨,豆大的雨点砸在甲板上,发出 “噼啪” 的声响,能见度瞬间降至不足百米。几艘一直游离在战圈外围、看似惊慌失措、只顾躲避炮火的土著小艇,突然调转方向,借着燃烧船只产生的浓密黑烟和暴雨的掩护,如同幽灵般贴着水面,悄无声息地绕过 “海狼号” 的炮火覆盖区,径直冲向位于船队后方的 “货仓号”。

    “货仓号” 上的士兵此刻正专注于抵御另一侧的葡萄牙商船,根本没注意到这几艘 “漏网之鱼”。等到发现时,小艇已经冲到了船舷下方。荷兰士兵慌忙举枪射击,却被暴雨和浓烟阻挡,子弹大多打偏。只见土著战士们奋力抛出几个用油布紧紧包裹的物体 —— 那是特制的炸药包,外层涂着防水油脂,引线正 “嗤嗤” 燃烧,冒着细小的火星。

    “不好!是炸药!”“货仓号” 船长惊恐地大喊,想要下令调整船身,却已来不及。

    震耳欲聋的连环爆炸声瞬间响起,如同惊雷般压过了所有的炮声、雨声与呐喊声!“货仓号” 的侧舷被硬生生撕开一个狰狞的巨大破口,钢板扭曲变形,木材燃烧着坠入海中,火光伴随着破碎的船体结构、散落的木桶以及一批泛着金属光泽的精密零件冲天而起 —— 那些是荷兰东印度公司急需的重炮炮栓、瞄准器等核心配件,还有用于制造火药的硝石与硫磺。海水疯狂倒灌进船舱,“货仓号” 的船身迅速倾斜,甲板上的士兵惊慌失措地四处奔逃,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珍贵的军用物资与部分船身迅速沉入幽深的海底,激起巨大的漩涡。

    得手后,袭击者毫不恋战。剩余的葡萄牙商船与土著快艇迅速转向,借着暴雨和附近复杂的岛礁水道,如同水滴融入大海,眨眼间便消失在灰蒙蒙的雨幕中,只留下 “海狼号” 与幸存的 “补给号” 在原地打转。

    海面上,燃烧的船只残骸漂浮着,冒着滚滚黑烟;破碎的木板、木桶与士兵的尸体随着波浪起伏;“货仓号” 沉没的位置,海水依旧在不断翻涌,仿佛在吞噬着一切。荷兰士兵们站在甲板上,脸上满是震惊与慌乱,刚才的傲慢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。范・霍恩紧握着拳头,脸色铁青,对着海面怒吼:“追!给我追!一定要把这些杂碎找出来!” 可暴雨依旧倾盆,视线受阻,岛礁密布,哪里还有袭击者的踪影?

    数日后,泉州港荷兰东印度公司商馆内,弗里斯上校正坐在书桌前,看着一份来自巴达维亚的电报。突然,房门被猛地推开,副官范・迪克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,手里拿着一份战报,声音带着颤抖:“上校!不好了!‘海狼号’船队在马六甲海峡遭遇袭击,‘货仓号’沉没,船上的硝石、硫磺和重炮配件…… 全没了!”

    弗里斯上校猛地站起身,脸色瞬间变得煞白。他一把夺过战报,飞快地浏览着,双手因愤怒而不停颤抖。那批物资是荷兰舰队准备用于扩充军备、压制郑芝龙的关键,尤其是重炮配件,整个远东地区只有这一批,如今沉入海底,后续的扩军计划将彻底搁置!他猛地将战报摔在桌上,伸手抓起桌上心爱的银质烟斗 —— 那是他从荷兰本土带来的珍品,跟随他多年,此刻却被他狠狠摔在地上,烟斗瞬间破碎,烟叶散落一地。

    “一群废物!都是废物!” 弗里斯上校咆哮着,声音嘶哑,眼中满是血丝,“连一支运输船队都保护不好!查!给我彻底查!我要知道,到底是谁干的!是葡萄牙人?是土著?还是…… 郑芝龙那个混蛋!”

    范・迪克吓得浑身一哆嗦,连忙应道:“是!上校!我们已经派人去调查了,据‘海狼号’舰长说,袭击者里有葡萄牙人和土著,但他们配合默契,不像是临时拼凑的…… 而且,有人看到,袭击前有一艘疑似郑芝龙水师的船只在附近海域出现过!”

    “郑芝龙?” 弗里斯上校眼神一沉,脸上露出怀疑的神色。他走到窗边,望着外面的泉州港,眉头紧锁。最近,郑芝龙虽然表面上与荷兰人合作,却总是在暗中打小算盘,想要争夺更多的利益。难道这次袭击,是郑芝龙搞的鬼?想借此削弱荷兰人的实力,摆脱控制?还是说,背后有其他势力在捣鬼?

    猜疑的种子一旦种下,便迅速生根发芽。弗里斯上校死死盯着港口内郑家水师的战船,语气冰冷:“密切监视郑芝龙的动向,查清楚他最近有没有与葡萄牙人或南洋土著接触!另外,立刻向巴达维亚发电,请求增派船队和物资,绝不能让这次袭击打乱我们的计划!”范・迪克躬身应下,转身匆匆离去。